一瓢饮_第三章 首页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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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第三章 (第1/5页)

    第三章

    房门开启又关上,白磁碗碟轻放在她古砚旁,百合莲子汤的气味隐隐散逸著,她凝神落笔,不假思索连串写了几个透逸的楷书,倘若慢慢斟酌,上下笔画就对下准了。旁人观之,以为她书写出神入化,其实是适应黑暗后琢磨出的技巧。

    “小鹃,我不是说了,睡前我不吃东西的,你把它喝了吧!”完成最后一个字,她搁下笔“把这纸放一旁晾著,待会收起来。”

    毛边纸离开了桌面,她伸个懒腰,挪步到床边,拢拢披肩长发,开始一颗颗解开扣子,脱去绿色短袄,褪去黑色绣花长裙,仅剩白色马甲束脚、短丝袜。

    “小鹃,那件藕色长衫和长裤呢?从箱子起出来了吗?”那是她惯穿的睡衣,小鹃为她亲手缝制的。

    沉重的木箱盖立即被掀开,轻暖的棉衣从后披挂在她肩上,她两手俐落地伸进袖管,系好衣带,接过等在一旁的长裤,弯腰穿上。

    “舅爷快回来了,你再念两页故事给我听就可以回房了,接续下午那一段,你书签没忘夹在那页吧?”她倚在床帏,闭上眼,等著聆听。

    书页翻动著,半分钟后——

    “阿芒真挚的爱情激发了玛格莉特对生活的热望,她决心摆脱百无聊赖的巴黎生活…”

    沉厚的男性嗓声字宇道出。她像被惊醒似地跳起来,一手掩住胸口,结结巴巴不成句:“你…你…何时进来的…你…进来多久…”

    齐雪生不慌不忙地放下书。“不久。汤是我端进来的,我在厨房门口遇见小鹃,让她先回房休息了。”

    她倒抽一口气,不敢相信他竟默不作声地在一旁窥探她,还帮她…更衣!

    “你…神出鬼没…”

    她并非食古不化,从小在学堂读书也无男女之防,但要毫无顾忌袒裎相见可也做不到,两腮火热地窜烧著。

    “怕什么?我顾著看你写的字,没注意你动作这么快,脱了衣裳,总不好为了这么点小事,再把小鹃找来吧?”

    “小事?”她一时发傻,想起他大自己多岁,什么阵仗没见过,便强自镇定“我只是没心理准备——”

    “你连‘茶花女’这种洋小说都看,还这么拘谨?上一次算计我的勇气呢?”他讥刺著,边解开长袍领扣。“在何家时,小帆拿了不少闲书给你打发时间吧?你对海外的概念是这样来的吧?”

    她闻言,陡然沉寂下来,面色逐渐恢复白皙,眉宇间浮现幽黯,长发遮掩中,脸蛋更显单薄。

    “小说里的故事不切实际,别全信了,尤其那些追求情情爱爱的,女人若信了,日子可就难熬了。”他走向她,进距离俯视她。“你想要的自由,不会单是为了男女之情吧?”

    她眨著眼,眼珠覆上了一层水气,她朝上方望去,轻声道:“不是的,我的想法,来自我父亲,而我父亲,是…”她顿住,转身拭去泪水,走近圈椅,缩起身子照旧在上头。“你放心,我明白情爱可遇不可求,我没把它当真。”

    他审量她——无论她多么自制,那从不宣之于口的过往必然还在折磨著她,那双已没有作用的美目,最后一眼到底见著了什么?

    她方才写了那首王维的五言绝句诗——“木末芙蓉花,山中发红萼,涧户寂无人,纷纷开且落。”是在感怀自伤么?她是否认定,她将有如深山芙蓉,无论多么枝头盛放,最终自开自落,无人知晓?

    “你能看得开,那是最好也不过了。别瞧何帆现在比你强,何家早已将她订了婚约了,是城西的柳家老四,三年后就要嫁作人妇,未来如何还想不到呢!你虽目不能视,我可一点也不敢小觎你,不想和不入流的男人同床共枕,是你的目的,你求仁得仁,不应再埋怨。”

    脱去外袍,他瞥了眼发怔的她,扭暗了灯,迳自上了床躺下。月光在她身上披了一层幽柔的光晕,她抱膝不动,看不出女孩家骨子里倔强若此。

    合眼几分钟后,意识朦胧中,仿佛有双手在被褥上摸索著,他蓦地睁眼,秦弱水竟走到了床边,轻巧地爬上床,靠著触觉尽量不踩著他,她跨过他下肢,在床内侧空位躺下,钻进被窝一角。

    他不解地翻身坐起。“怎么?突然看开了?”

    她静了片刻,冷然道:“我不想三更半夜再烦劳你将我移到床上,反正你对个瞎子也不会有胃口。再说,看不见睡哪儿都一样,在椅子上打盹腰会疼,只请你别老是一翻身把被给抢了,天不亮便把我给冷醒。”

    自成亲那夜起,她总是在圈椅上倦极而眠,翌日却是在床上醒来,五天了,齐雪生不厌其烦将熟睡的她挪到床上,却从不劝矜持的她主动上床。方才他的一席话,听了不是不刺心,却明白了自己的防卫多无谓,齐雪生怎会对一个无从施展风情的盲女有兴趣?更何况,这婚事是下得已的,如果不是她孤注一掷,她和他一辈子也不会有交集。

    他怔了半天,重新躺下,第一次在彼此意识清醒下如此靠近,却并非自己预想的毫无涟漪,反而胸口闷不可言。

    没有胃口吗?

    他不是第一次看见她的身子,那一天在旅馆莫名被袭,他昏睡了两个钟头,醒后忍著脑后的刺痛茫然坐起,有人递给了他一杯水,他一古脑喝完,这才发现自己置身在旅馆房间内的床上,秦弱水著件单薄的丝绸单衣,在腰间系了条丝带,坐在身畔,关心溢于言表。

    “舅爷,还疼吗?”她下意识伸手摸索,触及他的胸,突然像烫著似的缩手。他低头一探,蓦然发现上半身是赤luo的。

    他一阵恼火,捉住她手腕,厉声质问:“你们胆敢搞鬼——”

    她面不改色道:“您别生气,我情非得已,您不是说过,自由是争取来的,我照您的话做了。舅爷,我明白您不会看上一个盲女的,但这次可要委屈您了,请告诉何太太,您要纳我为侧室,您会想法子让刘司令打消念头的。至于婚后,您可视我为无物,我不会烦扰您的,您给我一个名义在齐家安身,我终身不忘,定当报答。”

    他怒目而视“如果我不同意呢?”一个弱女子,竟敢使计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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