醉玲珑(微尘)_第七章 首页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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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第七章 (第4/4页)

屋中,娘亲正躺在床榻含笑地看着她,目含无限的慈祥与怜惜,轻唤道:“珑儿…”玲珑猛地扑入她的怀中,一声娇唤出口,忍不住泪雨滂沱。是梦,原来是梦!永远都不要醒!不要醒!

    向晚翠怜爱地轻抚玲珑秀发,心中无尽悲戚,她还这么小,带她走的念头在脑中一闪而过,随即否决,珑儿和自己不一样,她比她勇敢,也比她坚强,也许她会活得很好!她痛苦地喘息着,越来越痛了,手也渐渐地不听使唤,使出最大的力气将玲珑从胸前拉起,气若游丝地道:“娘不能再照顾你了,娘对不起你,你要好好地活下去。珑儿,你,你千万不能和娘一样,要幸福,知道吗?”嘴角噙着苦笑,渗出几缕血丝,突睁着双眼依依不舍地看着玲珑,千言万语却再也说不出口,一滴大大的泪珠自眶里滚溢缓缓滑落,手,颓然坠下。

    娘…

    玲珑猛地睁眼,气息短促,身上冷汗涔涔。醒了!她气息渐趋平稳,夜正浓,眼前漆黑伸手不见五指,忽觉脸上一片冰凉,伸手一摸,不知何时,脸上已淌满了泪。玲珑一坐而起,手摸到身上的华缎锦服,是为应付今晚突发状况和衣而寝。她竟然真的哭了!

    玲珑轻轻下地,摸索着捻亮烛火,昏黄的光影明亮驱退了一室的黑暗。轻轻挨桌边坐下,灌了一口冰冷的茶水。神志渐渐清明,怎么突然会做这样的梦?还以为早忘了,原来已如铭记般烙刻在了心里!是边爷今晚的话触动了这深埋心灵深处的弦吧?手抚摩着冰冷的面颊,从娘死后,这是第一次哭。一直笑着几乎已忘了哭泣的感觉,如今深深体会竟是这样酸痛!

    起身点亮一盏八角琉璃宫灯,挑着它径步走出房门,没人无边的黑暗。她几乎是闭着眼顺着脑海中熟悉的小径缓缓前行,左回右转毫无塞滞,不一会儿的工夫便来到一座木制的圆门前,抬头隔墙里望,但见高耸的竹影幢幢,风吹处呜呜低咽,在暗夜的天空里,如水墨晕染般几乎与微白的天分不出界线。

    有多久没来这里了?玲珑低低地在心里自问。

    手轻轻一推“吱呀”一声随着厚重尘土的掉落对少时的她而言略觉沉重的木门应声而开。玲珑举步踏进院里。烛光下隐约可见竹影幽处掩映一勾红栏,挑着灯笼,径穿竹林来至栏前,手轻抚红漆斑驳的栏杆,感到如重遇亲人般亲切恬和,多少次在这里与娘亲依偎凭栏而坐,听娘亲淡雅温婉的嗓音诉说一个又一个神奇的故事。

    手滑着它循顺而行,一、二、三…九,才九步,唇边溢起淡淡浅笑,沿着梦里的记忆来到当年藏身之处,原本是想猛地跳出吓吓娘亲,没想到…

    转身踏上台阶“吱…”推开虚掩的已瞧不出什么颜色的镂空花门,一股浓重的霉味扑鼻而来。

    玲珑熟稔地走至几案边,引火点燃犹存的蜡烛,将灯笼随意置于案上,抬眸细细打量屋里的陈设。还和当年一模一样!未绣完的锦鲤戏水图仍摆置在床头,连移也未曾一下。只是到处结满蛛网,尘灰高厚。不管是生前还是死后,这里一样不受人喜爱。就这样保持十几年不变,却任由它腐朽,真不知爹爹是多情还是薄幸?

    “谁?”玲珑骤然出声,并不确定自己真的看到了人。

    一条黑影自暗处缓缓而出。一个男人!玲珑暗自戒备,在脑中迅速过滤无数张熟悉不熟悉的脸孔,暗暗猜忖谁会深夜在此出现。

    那人渐渐走入亮影里,由下而上形貌逐次显现。只见他脚着锦边弹墨袜,蓝底金线轻便鞋,下面半露松花撒花绫裤腿,身上穿一件墨蓝的长衫,腰间一根五色丝绦,系着一块美玉。

    玲珑杏眼微眯,眸光闪闪地注视着那块玉,目光缓缓顺身往上移,桑律吕!他的袖边有丝残破,事情了结了吗?

    看到玲珑眼中的戒慎,桑律吕一笑,泰然自若地环视房中陈设,闲庭漫步,如入无人之境般随意。自语道:“这样清幽的所在竟会被废弃,实在可惜!”

    玲珑不答话,视线只静静地随他移动,目光里掠过沉思。他何时而来?来了多久?看到了什么?又知道多少?心底渐渐涌起一股隐秘被窥视的恼怒。晶亮的眸里映射出火光,贝齿将下唇咬得发白。

    桑律吕慢慢踱回玲珑身边,手轻捏她的下巴,看不惯她总是虐待自己的唇,一向孤高冷傲的眸微含几分怜惜,指腹轻搓她微湿的肌肤,语调平稳地陈述:“你哭了。”

    玲珑退一步避过他的手,冷嗤道:“桑大少爷好大的雅兴,竟想得起夜半三更到桂园一游。但不知这暗夜里的桂园比之白日如何?”心里仍存着恼怒,更有无穷无尽几至将她湮灭浓重到几乎不能承受的哀伤,在同样熟悉的环境里浓雾从梦里延伸蔓延而来,周身如同又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浊蒙中喘不过气。沉重的窒压令她无法再维持淡泊的心绪,只觉心中藏着一团火,要将所有此时靠近她的人都燃成灰烬。

    桑律吕眸深似海,幽黑深邃的目光牢牢注视着面前戚容怒颜的玲珑,薄唇轻启道:“恨吗?”

    恨?玲珑猛地一惊,原来是恨!对这世的万般伪笑讥嘲,那么的想独善其身,不与任何人牵绊,甚至与爹爹也保持若即若离,原来不是清高,不是心上无尘,是恨,是彻入心骨、浸满全身的恨,恨这世道,恨爹的花心薄幸,恨娘的软弱怯懦和恣意遗弃,恨所有的人!这突来的认知令玲珑身骨虚软,一把按扶住身后几案,原来她一直都恨着他,自己的父亲!

    忽然一道悠扬的箫声传来,顿时划破重重迷雾,如曙光般照彻满室的阴霾。玲珑循声乍然抬头,只见桑律吕不知何时已走至菱花窗前,也不知从哪儿取出一枝洞箫缓缓吹奏。呜咽低徊的箫音里有淡淡的轻愁,仿如与她心意相通般慢慢晕染她的满身,在心底沉淀已久的爱恨情愁被箫音牵染的一丝一丝向外辐射,泪不自禁又滑了下来。

    就这样一个窗前,一个屋里;一个静静地吹,一个痴痴地听。低徊惆怅的箫声在荒弃的竹幽里袅袅回旋,一缕清音在两人身侧缠缠绕绕。远处金鸡高啼,清晨的第一缕曙光渐显,天,亮了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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